劉東偉

常老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進朱家的。總之，一路之上，他覺得自己那兩條腿像是沒有知覺一樣。整個人六神無主，就這么來到了朱家。

朱家原本的宅基地很大，舉家進京后房子空了下來，這些年損壞了不少。去年朱老爺子就意識到要回老家來，所以讓朱富壽回來把房子修的修，翻蓋的翻蓋，現在看來，都像是新的。

兩進的大院，東南向的大門，前面是朱富壽和朱富貴兄弟居住的地方，中間有一個暢通的門洞，進去后就到了第二個院子。一排五間的青磚瓦房，這就是朱老爺子的居所了。

正中的客廳里，朱老爺子端坐在太師椅上，左手拄著一根拐杖，右手捻著兩顆圓球，淡淡地望著走進來的常老三。

昨天下車時，常老三攙扶過朱老爺子。所以，朱老爺子對他的印象很深。當然，朱老爺子依稀還記得他年輕時的模樣。

常老三戰戰兢兢地走上來，耷拉著腦袋，兩條胳膊垂在腿邊，就這么老實巴交地站著，眼睛不時地偷看一眼。

時間仿佛靜止了。朱老爺子沒說話，所有人都不說話。

過了片刻，朱老爺子終于開口說：“老三，我朱家就這么一個根，你想把他帶壞了啊！”

聽了朱老爺子的話，常老三雙腿一軟，撲通一下跪倒在地。朱老爺子的聲音不大，但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壓，仿佛厚重的大山，凌空壓下。常老三從沒感受過這般的壓力。他后悔了。沒錯，自己是想討好朱大少爺，可忽略了朱老爺子的存在。看來，自己還嫩啊。想到這里，常老三腦袋幾乎貼在了地上，不住地央求說：“老爺子，俺錯了。”朱老爺子默默地看著面前這個人，半晌才說：“你錯在哪了？”

常老三的腦袋，就像搗藥的杵，在不停地撞擊著地面：“俺不該背著您討好大少爺，俺應該先向您請示的！”朱老爺子眉頭微微一皺，擺擺手說：“好了，別再磕了，再磕地板又得換了！”說著，朱老爺子厭煩地擺擺手。朱富壽上前拉起常老三說：“老三，老爺子讓你走了！”

常老三如獲特赦，心頭狂喜，不住地欠身鞠躬，倒退著離開了客廳。等他出了客廳，發現衣服都濕透了。

常老三走后，朱老爺子又把朱竹叫了進來。朱竹雖然是晚輩，可是在朱老爺子身邊，從來都是那種滿不在乎的樣子。他當然知道爺爺為什么把他叫進來。但他心中認定了黑妞，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。朱老爺子望著這個讓自己有些失望的孫子，淡淡地問：“為什么不跪下？難道你覺得這件事做得對？”朱竹扭著脖子說：“我已經二十了，找個女人怎么了？再說了，她只是童養媳，又沒圓房！”朱竹以為，爺爺一定是生氣自己找了個有男人的女人，所以才把黑妞沒和啞巴圓房的事說了出來。但是，他哪知道朱老爺子心里想什么。朱老爺子恨恨地一拐杖敲在朱竹的屁股上，不住地罵著：“你這個小王八蛋，書都讀到腦瓜子后面去了，你知不知道你是朱家的期望？朱家是什么門庭，她黑妞又是什么出身，你難道不知道什么是門當戶對嗎？你找女人爺爺不反對，可你也不能太隨便了！”